通用，下一个AIG？
■ 本期嘉宾： 强永昌 复旦大学经济学院世界经济系教授 白让让 复旦大学管理学院产业经济学系副教授 葛伟军 上海财经大学法学院副教授 张伯伟 南开大学经济学院国际经济贸易系 副主任、教授 谈儒勇 上海财经大学金融学院国际金融系副教授 【背景】 不断搅动风波的金融危机，现在正迫使人们回答一个又一个看似无解的历史新问题。 百年难遇的金融危机，在美国人看来，说情恐怕不是解决问题的最好办法，立法也许是个好办法。基于此，美国众议院3月19日以压倒多数通过了一项“向接受金融援助的公司发放高额奖金施以重税”的议案。这项议案要求对那些接受了政府50亿美元以上援金的公司所发放的奖金征税高达90%。美国参议院计划本周对这个法案进行表决。而参议院的提案要求对那些获得联邦救助基金的公司对奖金征收70%的税。 美国政府这样做确实迫不得已，因为其还在继续出手大笔的“救济金”，以拯救那些在美国政府看来不能垮掉的金融巨头和制造业巨子。据了解，美国政府的银行拯救计划将在本周出台。3月31日，美国汽车巨头就要等来政府批复第二笔巨额援金的消息了。 为什么AIG、许多金融公司和三大汽车厂不能倒闭，美国政府非要挥泪“救”马谡？“AIG风波”是否会改变美国政府救援企业的态度，由此改写通用汽车的命运？在纳税人众怒如水火的当下，通用会不会成为下一个“AIG”？ 本报特邀各界专家、学者，围绕上述热点话题展开讨论。 政府该不该救企业？ 【正方】 张伯伟：政府应该救企业。但是为什么去年美国政府救市政策出台时阻力那么大？因为有的企业高管盲目投资，导致企业经营陷入困境，这一切应该由企业承担。但目前的局面是不得不救，因为金融危机不仅对美国，对全球的经济都产生了致命打击。其实从近100多年来的经济发展史看，每当经济恶化的时候，政府出手救，都是差不多的情况。 谈儒勇：其实美国政府是有选择性地救某些企业，而放弃了另一些。雷曼兄弟倒闭，美国政府就没有救，由此而产生的后果无法判断（美国政府不救雷曼兄弟，被公认是全球金融危机正式爆发之始的原因）。 实际上类似AIG这样的大型金融机构不得不救，美国政府在某种程度上是“被绑架”了。AIG上月给美国财政部的报告说，AIG若倒闭，可能重击信用市场、使美国保险业破产、压低美元、增加美国的借贷工本、击溃消费者和企业信心，加剧失业，使衰退变成大萧条。这一切并非虚言恐吓，美联储主席伯南克本月稍早就警告，AIG不支，对世界经济的损害将达“数以兆计”。 如果没有及时的救援，将导致危机蔓延，现在美国已经有很多大银行倒闭。美国去年共有25家银行倒闭，超过此前5年的总和。今年以来倒闭的银行数量已上升到18家。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就像邻家失火，及时的救援是必须的。不过美国民众现在对政府救企业，有一定的反感情绪，例如在政府注资花旗银行的时候（自去年金融危机以来，美国政府已先后为花旗共注资450亿美元，并为其提供总额为3000亿美元的资产担保。2月底，美国政府与花旗集团达成股权转换协议，政府在花旗集团中的股权比例将升至36%）。关键是政府怎么救企业，如何救，如何监管？ 【反方】 强永昌：这个问题因为企业和政府各自的角度和立场不同，实际上涉及了两个方面。从经济运行规律的角度来看，政府没有必要救企业。政府一般只发挥宏观调控的主体作用。但是在突发性事件面前，为维护整个社会经济运行的稳定，可采取适当的措施。 从另一方面来看，企业应有社会责任，如何善用政府救助资金（最终是纳税人的资金）。 葛伟军：政府救企业，但如果仅从法律的角度来看，是有疑问的。在市场规律下，公司自生自灭，是常理。看美国的情况，美国政府出钱救企业也是有条件的。如果债券变股权，逐步将股权收购过来，实现股东变更，这样做方能从法律角度上理解，解释得通。 另外一个问题是，如果政府救大企业，如何使广大的老百姓受益？ 金融危机对法律界提出了新课题。有必要进一步研究，公权什么时候介入到公司的经营管理？政府监管的边界是什么？ 通用汽车会成为下一个AIG吗？ 【正方】 葛伟军：从英美法来看，给公司高管发薪酬（包括奖金）的决定权在公司股东，股东决定发就是合理的。可是如果在某些情况下还要发，例如公司破产的情况下，这就属于一种“非法资本返还”，本质上属于公司资本返还给高管，受害的是债权人。所以前一阶段有言论认为：华尔街高管是可耻的。 不仅是美国，现在这已经成了一个全球性的问题。这里面包含这样几个具体问题，由谁来决定？如何分配薪酬？公司分配薪酬，政府能否介入限薪，有没有权力限制的依据？在公司能够自治的情况下，政府的权力能不能随便介入？公司债权人的利益如何保障？ 从目前的法律规定来看，没有明确条款，解决不了这些问题，也无法指导大企业实践中的操作。 谈儒勇：很难预测通用汽车的做法。至少美国的舆论还是很厉害的，即使做，通用汽车这样的大企业也不会这样赤裸裸地做。 【反方】 白让让：应该不会有这样的风波，因为通用汽车高管已经表明，只是象征性地拿一点薪酬，主要的政府援金用来恢复生产。 张伯伟：通用汽车可能不会出现AIG这样的问题。因为去年11月通用汽车申请贷款时已经碰过一回钉子了——在“坐私人商务飞机”的事情上遭到讥笑。此外，美国民众也期望企业有一个解释，大企业必须妥善使用援金。通用汽车至少会在表面上和政府、百姓一起把应对金融危机的姿态做足了。 AIG事件改写通用命运？ 【正方】 强永昌：美国政府过去的主导思想，是坚持市场经济思路，救助企业的力度降下来。但是从奥巴马的思路来看，可能还会进一步援助企业。但是通用汽车不是一次性救助能够解决问题的。通用汽车的根源主要是工会的历史问题带来的运营沉重负担，企业竞争力下降。 谈儒勇：现在美国众议院通过议案，目的是限制高管拿高薪酬。这种做法是否可行，还是个问题，AIG事件还将引发更多的道德风险问题的讨论。关键是“救援金如何正确使用”，应该用于恢复正常秩序。例如，银行体系还没有恢复正常的活力，经济复苏就遥遥无期，现在看来，今年底达到银行体系回复正常的活力，还有很多困难。 这个议案如果最终由奥巴马签署，正式实施，将对受政府援助的企业产生很大的限制作用，因为拿高薪要交联邦税。从通用汽车的角度来讲，他们会想办法把政府的援金留下来，提升账面上的利润，留待以后股价上升，使资金的流动性得到提升，这将是一种很理性的做法，也就是把钱放在应该和需要的地方。 所以，我预计美国政府还是要救通用汽车的，因为应对金融危机，必须要带动就业。而通用汽车如果倒闭，引发的失业问题将是很严重的。美国汽车界预计，通用和克莱斯勒中任何一家倒闭，会引起连锁反应，造成300万人失业，３年内使美国经济失血4000亿美元。数百家零部件供应商，以及无数汽车经销商都将跟着蒸发。底特律所在密歇根州的失业率可能从当前的11.6%升上14%。 【反方】 白让让：AIG与通用汽车的情况不同。通用汽车向美国申请的贷款援助有很多附加条件，如果美国政府看到通用汽车运转有转好的迹象，才会决定继续注资，或者是将债券转化为股权；如果通用汽车运营情况不改善，就逐步实行破产。 AIG事件不一定会影响美国政府对通用汽车的继续救助。因为通用汽车已经成了美国的一种商标，让通用汽车破产，就好比让可口可乐消失一样，美国人不一定会接受。 张伯伟：AIG事件对美国通用能否拿到政府的第二笔贷款，可能会引起一些波折，但不会导致夭折。美国政府也会给纳税人一个交代，出台一些更详细的方案，来体现政府对经济状况本身的判断。 AIG们对经济的冲击更大？ 【正方】 强永昌：AIG与通用汽车的问题性质不同。AIG的问题是资产评估，购买债券评级下降。AIG是保险企业，牵扯到投保人的利益，企业倒闭后，对社会稳定的冲击很难估计，社会的危害性更是不可测估，不仅仅是一家企业的问题。AIG承保次级房贷证券和银行债务，有7400万客户，业务触角遍及130国，业务规模是雷曼兄弟的５倍。 而如果通用汽车破产，后果可以估算，毕竟是一家企业内部的问题。不仅仅是对AIG一家，可以看出，美国政府在救助涉及面广的金融企业时，动作是比较快的。而对一般性的企业，政府对援助持非常审慎的态度。 白让让：通用汽车的雇员全部算约240万。目前从企业和政府的角度来看，在努力使企业关闭的速度没那么快。生产制造业相比较金融服务业来说，后者对社会的影响面更宽，效果更大。 【反方】 张伯伟：现在AIG做法暴露的问题，实际上是典型的“委托代理问题”，因为委托人、代理人的利益不一致。这是个明显的例子。 为什么美国政府先救AIG？因为金融危机引发的冲击从虚拟经济向实体经济的蔓延程度没有那么严重。其实不仅美国，很多欧洲国家对实体经济的扶持力度，没有对虚拟经济那么大，并不是因为实体经济企业倒闭后产生的危害性没有虚拟经济大。一般来讲，如果实体经济的企业衰退，起码要5年才能恢复。现在毕竟还没有严重到上世纪30年代大萧条时的情景，那时有大批工厂倒闭。 现在总体上看，金融层面受冲击较大，随之引发信心问题，市场需求下降。政府要考虑，先从哪里救，先救哪个更高效。一般来讲是先救就业市场，救信心。现在有乐观的估计，2009年底，经济就可以复苏了，这样预测的前提也是实体经济受冲击不大。 谈儒勇：先救金融，后救汽车，这和美国通过的救市方案有关。因为金融危机从次贷危机开始，一开始没影响到股市，也是逐渐才蔓延到商业银行，然后向实体经济扩散，越来越严重地影响渗透到其他行业。 其实从美国汽车企业的角度来看，尽管是希望不要资金援助的。因为现在利息很高，通用汽车的信贷信誉度很差。而政府如果注资，以普通股参与管理，将出现国有化倾向，这是美国企业不愿看到的情形。现在通用和克莱斯勒都希望少要援金，随之而来政府的干预更少。像福特汽车就尽量没有向政府伸手要钱，原因之一是美国政府支付援金需要很高的附加条件。 【延伸阅读】 通用汽车“重组方案” ● 2009到2012年期间，通用汽车将投资29亿美元，用于替代能源和先进驱动技术。2010年，通用汽车将投资7.5亿美元用于具有划时代意义的雪佛兰Volt的上市。 ● 首席执行官和董事会成员2009年年薪将为1美元，取消奖金。所有受薪员工的薪资和福利都有了大幅度的缩减。方案主张提供与美国其他低成本的制造商相比具有竞争力的薪资和福利。 ● 实际的债务将转换为股份，因此投资者也将作出牺牲。此方案主张成立一个联邦监督委员会来监管和批准对汽车业的贷款。此委员会将确保对纳税人的透明度，确认贷款都用于预期申请的用途并监管公司业绩。 ● 通用汽车将能够从2011年开始还贷，于2012年全额还清。此方案成功执行后，作为贷款的一部分发行的认股权证就将使纳税人因公司股价的上涨而从中获益。 美国政府救市措施一览（部分） 2008年 ３月11日 美联储宣布向银行和投行提供上限2000亿美元的援助贷款 9月7日 美国财政部接管房利美和房地美，并提供高达2000亿美元援助资金 9月16日 美联储向金融系统注资700亿美元，以缓解信贷紧缩。并向AIG提供850亿美元资金 10月8日 美联储同意向AIG再提供378亿美元资金，使政府对其注资总额超过近1200亿美元 10月14日 美国财政部使用2500亿美元购买银行股权 11月23日 美国财政部再对花旗集团注资200亿美元 12月19日 通用汽车与克莱斯勒获得美国政府134亿美元贷款 2009年 3月2日 美联储和美国财政部表示，给予AIG新的300亿美元注资 3月31日 如果通用汽车和克莱斯勒不能证明自身的财务可行性，则必须退回134亿美元的救助资金 《国际金融报》 (2009-03-24 第08版) |
